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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相守的宋家大院

吉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2018-07-25 14:39:00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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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强村位于梅河口市西南方向,两地相距仅 10千米左右,行政上属李炉乡管辖。村子四周是大片良田,盛产稻米,是闻名全国的梅河大米的主产地,百姓安居,民风祥和。

  深秋的东北万物萧条,星星点点的清雪随时可能飘落,田野便像撒了一层盐碱。稻谷已在中秋前后收割完毕,因为水分含量高,农民大都将其攒在一起堆放田里,风干一段时间再脱粒归仓。

  宋丽敏的老家以前在进化镇碱水村。父亲在乡里教书,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并顺利通过考学成为梅河口市的一名税务干部。前年,79岁的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悲伤之余,也让她后悔一件事情,为什么没有在父亲活着的时候把家族那些跌宕曲折的历史记录下来?小时候她就听说过宋家大院,9岁那年,母亲还驮着她去过永强村串亲戚,当时老宅还在,印象里有普通人家七八户那么大,从南到北,占了半个村子。

  早年,宋家大院因在当地名声显赫,至今提起几乎无人不晓。究竟有多大面积,邻居们会往远处一指,比画出相当于大半个村子的范围,他们听老人讲,永强村过去除了宋家,外姓人没有几户,这半拉的地和山林绝大部分都是宋家的,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

  闲暇的时候,宋丽敏就按父亲留下的家谱去网上检索,她知道,宋家到东北之前就已经是个支系庞大的家族,那么,其他人都飘零到了哪里?他们与这一支又是怎样的血缘关系?更远的祖上都是做什么的?这些疑问,经常在她脑子里盘桓。

  她的寻觅终于有了呼应,辽宁岫岩的一位宋氏后人祖上家谱所列字号辈分与宋家大院这支完全能对上,这让她兴奋不已,暗忖,必须尽快做两件事,一是调查整理宋家大院史料,因为父辈四兄弟健在的只有二大爷和三大爷,都已年逾九旬,残年风烛。二是去岫岩寻访,了解更多宋家祖上根脉延续的踪迹和迁徙的路线,重新接续家谱。

  这个想法得到了家族亲戚的全力支持,也许这件事只有她才合适,因为她清楚这对一个家族的必要性,另外她还知道怎样去联络梳理,考证查阅,最重要的是,她认为这是一份家族责任,她希望以此将先人持家治学的品德传扬下去。

  不久,岫岩那边的宋家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尽快到岫岩去。宋丽敏与几位长辈商量一下,决定尽快启程,前往岫岩寻根祭祖。

  鹿圈子

  丙申年农历九月廿十日,早五点半,宋丽敏及家族成员 20人分乘三辆车从永强村出发,驶上东梅省道。临行前半个多月,他们就在筹划给岫岩的亲人带些什么礼物,商量的结果,大家一致认为还是刚下来的梅河大米,这是他们这里最有代表性的物产,全国闻名。结果没走多远,装进别克商务车的两千斤大米就把轮胎压瘪,只好到梅河口市内充气。两地相距一千多里,事先计算应该走 6小时 27分钟,但由于一辆车在海城下高速时错过了路口,耽误了半个小时。到岫岩县城时拥堵又占用了一些时间,到龙潭镇鹿圈子村山西居民组宋家大院时,比预计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

  族亲宋和成骑摩托车在前屯路口等候多时,和许多人一样,他在焦急地等待这个历史性时刻。直到14时47分,宋丽敏一行才到达岫岩县龙潭镇鹿圈子村山西居民组宋家大院。岫岩方面的组织者叫宋立厚,族人共有二三十位。由于之前通过网上和电话联系多次,因此见面

  会有种久别重逢的亲近感。

  宋家大院的萧条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已逾百年。整个大院现有四套房子,老宅为正房,右边有两套格局与老宅相同的新房,左边一套新房。院子台阶下散落着几块长一米多长的大青石,据说也是早年留下的“古董”。走进老宅,院墙四角的炮楼早已不在,院墙上边的青砖只有前门楼侧相对完整,其余三面均脱落得所剩无几,上面青草摇曳。庆幸的是,雕花大青石仍在老宅和新宅的墙面上坚守着。从墙角处堆放的三套石磨推断,当年这个大院人丁兴旺,否则用不了三套磨来加工粮食。窗子和房盖已换,整体保存还算完好,旧式东北老宅炕上必不可少的描花实木屏风还在,三个大的实木躺柜,过去家里装粮食都用这样的柜子,据说原来一溜放了五个,分家之后老宅里就剩三个了。还有两口大肚泥缸,东北人家常用的那种(用于渍酸菜或盛水、大酱等),还有两个小口的高坛子。

  门厅左侧有一个木柜,同样是描花的,相当于今天家里的橱柜,上边有一个等长的条形实木匣子,摆放香炉和烛台,正上方墙上应该是过年挂家谱的地方。

  在宋太华家,他们看到了更加完整的家谱。宋丽敏这一支的先祖宋永昌在家谱上应该是第五世,排行老八。当年他带着四个儿子到海龙府一带开荒种地,具体时间不详,原因也不详。老家的人以为这支人丢了,家谱上只有宋永昌的名字,究竟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显然,如果不是这次他们回来寻祖,老家的人已经忘记了他们。按家谱排序,到宋丽敏侄子宋晓宇这辈已是第十一世,续谱是他们此行的重要日程。

  当晚,宋晓宇在族人宋连忠陪同下,开车到龙潭镇购买了鲜花、水果等次日祭祖用的祭品。

  宋家祖茔离他们的家并不远,在村口的路边就能看到祖茔的山。山不高,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岗,跟宋丽敏他们在永强村的老茔地很相似。过去选茔地都是离家近的小山,方便祭祀。山的另一侧是村小学和村部,在茔地都能听见学校孩子们的喧闹声。

  只有三世老大宋京文的墓碑还在,据族人宋太华介绍,其余的在“文革”时期被红卫兵给移到了村部,后来村部盖房子,就把他们祖先的墓碑当作基石盖进了房子里。宋丽敏叮嘱晚辈,将来村部房子拆的时候,一定想法把墓碑要回来。

  这次千里寻根,不但找到了祖先的居住地,还知道了一些家族成员的信息。这个大家族曾出过几位像样的人才,有战争年代给伍修权当翻译的,有在中国石油大学任教的,有个叫宋和洪的毕业于北京大学,现在黑龙江省桦南县政府工作。鞍山有个叫宋法龄的经营餐饮,现在南方发展,算是这个家族的富豪……这些对宋丽敏梳理家族历史很有帮助。

  海龙宋家大院

  村头的小卖店就是宋相龄的家,他和小儿子住在一起,平时帮着照看生意。对面就是老供销社的位置,现已改成了村委会的办公场所。他说他这辈范“龄”字,几个兄弟名字最后的字都是龄。宋家在当地是个大户,至今已生活一百多年,宋相龄今年91岁,父亲都是在这里出生的,要是活着有 115岁了。

  20世纪 80年代初,宋相龄大哥的儿子宋太全在老宅一处被毁掉的房场处下了地基,准备在那里建一处房子,但后来因外出打工,建房一事就此搁置。前几年,宋太全因病去世,没有子嗣,直到如今那里还只是一圈下好的地基。

  在宋相龄的记忆里,老宅大院的样子仍历历在目。整个大院呈南北长条形,三进式,正房五间,占地两亩左右。土改时被政府没收一部分,分给了当地百姓。老大和老二(宋相龄)两家住西面南北炕,对门就是村里困难户老刘家。1974年,宋丽敏 9岁时去过老宅,印象里老宅的院墙还在,上屋的五间老宅也住着人。两边为厢房,西面的主要放置生产工具,东面为牲口圈,另外还有磨坊、碾坊,长工住的伙计房,尽管已经多年失修,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过去大户人家的气派。

  院墙分两层,内层为土坯,外层是青砖,上砌小瓦,两端为瓦筲。最早的房子屋顶苫草,就在离他家大院前面不远有块大甸子,长了成片的苫房草,每年夏季,全村人都去那里割草苫房。

  除了种地,宋家还养柞蚕。早年村子四周都是大林子,生长了成片的柞树,正适合养蚕。养蚕技术都是从老家带来的,岫岩素有中国“蚕乡”之称,柞蚕放养历史悠久,五世祖宋永昌从岫岩迁往海龙时,就已经掌握了养蚕技术,海龙的自然环境正好适合,养蚕由此成为宋家的又一经济来源。

  分家

  据史料记载,光绪四年(1878年)左右海龙一带开始放荒,宋家就是那个时候到这里跑马占荒落下脚的,如此算来,已有130多年。

  宋相龄记得听老人讲,老家最早在山东,具体什么地方不清楚。后来到了岫岩,至于为何又从岫岩来到梅河口也没人知道。只是听说来的时候是在十冬腊月,坐着马车走了个把月,在一个叫泡子沿的地方过的年。买不到祭品,就用菠栎叶(柞树叶)当纸,草棍当香,年五更祭祀祖先、天地、神灵。

  “我太爷在当地过世的,我还去起过坟。他们那辈哥四个,四太爷我也见过,有张旧照片,左边坐家族合影,后排左2为岫岩鹿圈子村宋家大院居住者宋和久,左4为聚会召集人宋立厚 的是四太爷,右边坐的是我爷爷,前边是我七叔,因为穿戴讲究,1976年‘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就给拿去烧了,但我都记着他们的模样。那回一起把老谱也烧了,后来又偷偷让我大儿子给抄了一份,过了两年盖房子又给弄丢了。 ”宋相龄说。

  没了家谱,过年请老祖宗怎么办,后来听说他七叔那里有一份,就去他家抄,但他家那份没有老祖,只剩他们自己家这支,他还记得老祖讳名“宋黑云”。

  宋丽敏在网上联系到的岫岩县史志部门写过一篇《宋家老宅子》的文章,还配了一张照片,门前那棵老槐树已经三百多年,还有老宅的门洞,她说特别有沧桑感。

  文章记述,鹿圈子村山西宋家大院建造者为宋茂廷,永、德、茂、玉、龄是祖上的辈字,再往下是太、和、连、宏、兆、相、荣、万、世、祥,他们有十五辈的家谱谱序。

  老辈的事他只是影影绰绰,分家的时候他才四岁,对一切只是懵懵懂懂。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事情也慢慢清楚了。传统意义的家族生活难以长久维持,这其中有人口数量增加居住空间受限、兄弟妯娌之间相处的融洽程度、土地扩张需要等诸多原因,如同细胞的分裂,分家成为必然选择。

  分家对整个家族而言意义重大,意味着弟兄们长大成人,从此各立门户另起炉灶,独自挑起过日子的千斤重担。这既是他们的期待,几乎也是每个家族成长的必由之路,所以,看上去更具仪式感。分家涉及内容主要是家产的分配,长辈最担心兄弟之间因分配不公滋生嫌隙,事先将家中所分财产估价登记造册,等份分割,土地和房屋为两大主项,最容易产生矛盾,分配时还需要特别考虑土地的肥瘠程度、距离远近,房屋大小、新旧、朝向等诸多方面,尽可能搭配合理。分家这天,通常要由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者主持,同时特别邀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作“中人”,帮助协调分家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各种纠纷,还要请先生现场书写分单位文书,当事人签字画押,即可生效。

  为体现公平,传统上都是以抓阄的方式,无论是否抓到理想的那份,都视为天意,因此无话可说。宋相龄这一支的祖上是二太爷,生五子;四太爷三个儿子;三太爷无儿女;大太爷有二子。

  早年这一带的胡子非常多,宋相龄说,

  “满洲国”倒了的时候还有呢。海龙镇历史悠久,清初封禁为盛京皇家鲜围场,清光绪五年(1879年)设总管衙门,下设两翼,左翼朝阳镇,右翼山城镇。光绪六年(1880年)设通判抚民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升为海龙府。

  据民国二年石印本《海龙县志》“庚子之变记载:(1900年),有毕永昌俚名毕秧子,闰八月率神武营溃勇鼠入城东关,旋经依总管凌阿击散。十月,刘永和绰号刘单子带吉林溃勇六七百名攻扑朝阳……十一月,巨贼杨玉林,绰号十四阎王率吉林溃卒二三千,自称镇东营,距杉松岗楼上一带,旋入海龙外假兵名肆为盗行,搜枪抢马,绑人勒赎,蹂躏二十余日。十二月,刘单子纠众三四千人由通化界入本境,假名忠义军,纵其党掠物攫食,民不堪命。 ”

  宋家的土地分布在四个地方,除了本地附近,还有辽源一部分。分家的时候,宋相龄的爷爷想去辽源,因为这边胡子(土匪)活动猖獗,他们家曾经被绑了两回票。第一回是宋相龄的四爷爷宋茂林,整天在村里耍钱(赌博),家里人怎么找他都不回来,结果被踩点的胡子盯上了。一天夜里,胡子来敲门,门开了,胡子绑着宋茂林进来了。他们让把家里的金银细软都拿出来,不拿就用火烤宋茂林的父亲(宋相龄的四太爷),最后,家里值钱的东西被一扫而空。第二次是宋相龄的五叔宋玉恩(三爷的儿子),听说胡子在鸭绿河边的林子里下了卡子,把人绑到那里,不知怎么家里知道了信,就跑到升平报了官府。海龙府很快派了兵,结果五叔被打死了,应该是胡子撕票打死的,五叔的耳朵被割掉了一只送到家里。

  为此,行走于胡子和绑票之间讨价还价的职业应运而生,这种人被叫作“黑白人”,类似于中间人,往来于黑白两道。宋相龄的二爷在村里就充当这一角色,另外一个就是同村的老葛家。

  以前这里叫鸭绿村,门前那条河叫鸭绿河,老百姓习惯叫“鸭龙河”。据《海龙府乡土志》记载,海龙府全境广三百一十里,纵二百里,全界分三十六社,鸭绿河位于城西南三十五里,属第十八海通社。鸭绿河源出于四方顶子,至海通社鸭绿岗北流东折,复东北流至海龙城南入柳河。民国时期,当地有初等小学堂一处,设巡警分区一所。

  “我爷爷的小舅子于连恩在村里开了于家油坊,也就是我大舅爷的儿子,满洲国的时候他在这里当村长。 ”土改时期,宋相龄曾听村里的老人杨喜仁说过,他们杨家是“占荒户”,老宋家是“开荒户”。大概意思是,跑马占荒时你骑马走一圈,这块地方就是你的了。宋家山地多,平地少,为什么呢,因为山地好开,把树伐倒就能种庄稼。平地全是草地,开垦非常费力。

  也就是说,宋家在这里立住之后才陆续有人进来。最初除了宋家、杨家,还有一户刘家。

  宋家大院四个角设有四个炮台,外圈是用大柞木樟子围起来的,异常坚固。房山头是四个用谷草编的大粮仓。每年秋天打的粮食,除留出家人吃的囤在粮仓,其余的都会卖掉。那些粮食主要是高粱、谷子(黏谷和范谷)、黄豆,还有少量的糜子(黍)、荞麦,早年不种玉米和水稻,日本鬼子侵略中国之后东北才种水稻。四个粮仓直到土改时还有。

  每年卖了粮食就能买一处窝棚,每个窝棚都带有数量不等的土地,至少也有二三十垧。这样有地有房就可以出租,赚取租金。这种滚雪球似的原始积累方式是早期中国农村生存的显著特征,土地集中到一定程度形成地主和佃农,宋家就是如此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当地的大地主。

  太爷年岁大了,就让四儿子宋茂林当家,结果他整日耍钱,眼看着家道败落,太爷一看不行,只好分家。分家那天,宋相龄朦胧记得,爷爷骑着大马从海龙回到鸭绿河,家丁老于头还在他们家。家里所有的土地都标上号,事先做好了阄,装在大木斗里,上面蒙上红布,然后由太爷拿到供老祖宗的牌位前,烧香磕头。

  宋家大院是典型的东北四合院结构,口袋房,日字形。分家的结果是老四分到了宋相龄现在住的这处房子,另外还有老宅的前屋。但他并没在这里住,后来就把前屋给拆掉,盖了一间门市房。因为他的姑爷老杨家在海龙开了恒升泰商号,他就一直住在海龙。宋相龄的爷爷分到的是老宅的上屋一间和下屋的一间,下屋的另一间老二抓到了,上屋其他房间分别分给了老大和老三。也就是说,除了老四分到了别处,其他四个弟兄都在老宅。

  宋相龄的爷爷并没有如愿分到辽源的土地,分到的是本村的一块地,还有曙光、河洼各一块,旱田、水田和山林加一起有四五十垧。17岁的时候,宋相龄还去曙光收过租子。他记得“满洲国”的时候,有一伙朝鲜族人到河洼那里种稻子,他们家雇了一个姓陈的,又找了一个姓路的当保人。到了秋天,割回20捆稻子,中间 4捆是大捆,其他都是小捆。按事先讲好的,大小搭配四六分,结果老常把稻子卖了钱都卷跑了,宋家因此遭受了损失,最后也没有追究保人,第二年就把那块地卖了。

  读书

  耕读处世是宋家的传统,垂笤之年即入学读书,习字诵文。宋相龄 4岁在乡里入私塾,11岁去海龙上小学,一直读到国高毕业。

  在海龙上中学时正值东北沦陷时期,日本人推行日式教育,在学校开设日语课。宋相龄中学毕业报考了抚顺的一所工科大学,叫“奉天省立抚顺第一国民高等学校”,因为他的大哥就从海龙国高考到了那所学校,毕业后分配到辽源(当时叫西安)邮电局,既负责卖邮票、信封,又当话务员,一人干四个人的活。

  他记得当时来海龙招生的是一个日本人,是学校的校长,有20多个人报考,但只有4人被录取。学校开设两个专业 ——机械和电气,他报的是机械专业。第二年又增加两个专业 ——矿山和化工。四年的学期,读到第三年放暑假的时候,日本宣告投降,学校也随之黄了。那是 1945年,宋相龄那批大学生只好中途肄业。

  当时的海龙已是一片混乱,日本人忙着收拾东西撤退,苏联军队在抢各种物资,火车站北的大仓库里日本人存放的大量机械被他们装进火车运走。

  鸭绿村小学有个校长叫方明新,那时候就在“满洲国”那里当校长,是宋相龄大哥的同学。通过这层关系,宋相龄当上了学校的老师,教 20个学生,他教的第一批学生现在都八十多岁了。

  1947年土改划成分,宋家顺理成章被划成了“地主”,土地全部被政府没收,并分给了许多农民。按相关指示,宋相龄已经不具备当教师的资格。但在成分好的贫下中农队伍里根本找不到一个读书人,没有办法,停职不长时间又让他回到了学校。

  工作队进村那天,宋相龄去了外地,他的三弟在家被人绑走,同时被绑的还有同村的崔老五、于老三、刘国勋,他们四个作为地主富农的代表成为批斗对象,一起绑到了火神庙(现永平村),土改工作队就驻在那里。

  八月十五开批斗大会,相邻五个村的群众都集中到鸭绿村前院,贫下中农拿着锨、镐、锄头等农具当武器,一阵阵喊口号:打倒地主!打倒富农!被批斗的人跪在井沿那里,低着头,头戴白纸帽,认罪伏法的样子。宋相龄还偷偷去看过。

  因为宋家平时在村里为人谦和礼让,经常接济穷苦人家,收成不好的年份就会减收或免收地租,宋家山林里的树村民可以随便去砍,他们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当地百姓感念他们,土改时没有民愤,再加上宋相龄的父亲年事已高,为人老实,是村里有名的“宋蔫巴”,工作队也没有难为他。

  也许看透了世相,宋相龄父亲平时最大嗜好就是读书。在他眼里,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唯有读书最为紧要。平时无事就在家里读读圣贤书,喝点小酒,老伴嘟哝说租子收不上来,也不去催催。他却轻描淡写地回一句:“够你吃的就行呗。 ”对子孙们也是常以“书中自有黄金屋”督学,并喻读书“白天不怕朋友借,夜晚不怕贼来偷。 ”

  宋丽敏小时候就听奶奶说,幸亏当初听你爷爷的,后来土改被没收了土地,家里生活日渐窘迫,但四个儿子因为都被送出去读书,相继都谋到了体面的工作,自食其力,日子过得顺顺当当。1961年,宋相龄父亲去世,为了供孩子们念书,他母亲春天到山上摘菠栎叶背到梅河卖,两麻袋菠栎叶卖四块钱,给宋丽敏的父亲买了一条秋裤。

  “早年附近这些村子都没有名,谁在这儿住就以这家的姓随便起个名字。比方这里叫宋家大院,前后左右还有赵大房子、崔粉房、庞大院、王大院、邵大院、赵家街(音该),就算地名。 ”宋相龄说,新中国成立后,鸭绿村改为永强村,1950年普查人口时全村300多人。1958年“大跃进”时这个村划归曙光人民公社,后来又划归李炉乡。

  (于建青,自由撰稿人)